別死,別丟下我一個人

「——嗚——咿——」

突然,一個真實的聲音,竄進了伏黑的耳裡,他低下頭看到了原本沈睡的伏白,正掀動嘴唇發出聲音,伏黑吞了吞唾沫,被這樣的情況給嚇得說不出話來。

看著他不斷的掀動嘴唇,想說什麼似的,如此不真實的感覺,令伏黑不禁抓緊了伏白的肩膀。

你想說什麼呢?我想聽聽看、我好想聽聽看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伏黑……」

慢慢地這雙不曾睜開過的眼睛,隨著低聲、努力吐出的話語,眼皮開始微微的顫動著,就像被劃開了一道裂縫,黝黑、深不見底的雙眼正在注視著他。

手指也努力的抓爬著他,所發生的一切,都在告訴伏黑,這個親弟弟活著。

伏白曉得自己活著,曉得他還有個哥哥,更曉得這個哥哥的名字。

當他聽見伏白正確無誤的喊出自己的名字時,突然有一股想哭的衝動,正當這麼想著時,眼淚已經不聽使喚的往下掉了。

「救我——」他繃緊全身的肌肉,使盡全力想移動自己的身軀,但是長期的沉睡,讓他連開口說一句話都顯得困難。

受大如此衝擊的伏黑,無法動彈的站在原地,淚水不斷的往下掉,連伏白的臉頰上都沾染他的淚水,看著他拼命的想擺動自己的手腳,真實的存在感讓伏黑顯得不知所措。

「救救我……我不想死……」

一隻顫抖、努力凝聚氣力的手輕輕的攀住伏黑的手。

伏黑回過神來才發現,伏白已經抓住他的手試圖起身。

「伏白……」握住他的手溫,一下子冷一下子熱,漸漸被魔物佔據軀體的伏白,似乎正努力抵抗。

「不想……死……」手,漸漸失去溫度了。

攀住他的手也漸漸地失去氣力,強烈的求生意志甚至讓伏白流下了眼淚。

「不會,你不會死、不會。」伏黑反抓住他的手,低聲又堅定的說。

雖然他現在很慌,根本不曉得該怎麼處理,唯一能做的只是抓住伏白的手。

直至此刻,他才發覺自己有多無助,面對弟弟可能死亡,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嗚……」突然,漸漸失去氣力的手,又凝聚了所有的氣力,幾乎快擰斷伏白手腕的用力握著。

「咦?」吃痛叫出聲的伏黑,一下子無法理解伏白發生什麼事,只能看著他露出痛苦、扭曲的表情,原本平穩幾乎細微的呼吸也變得紊亂不已。

啪——

好像什麼碎裂的聲音迴盪在這屋子裡,令人非常不安的碎裂聲。

循著這聲音的來源,伏黑低頭一看,發現伏白又閉上了眼睛,手依然緊緊的抓住自己的手腕。

但是從伏白的臉龐、頸子、手臂、甚至是雙腳開始出現令人費解的裂痕,就像乾枯的泥土漸漸出現龜裂,從龜裂的細縫中流竄出許多令人恐懼的黑色濃霧,伏白沒有了原來的膚色,取而代之的是死灰、蒼白的顏色,連握住自己的手變得猶如泥土一般的乾硬。

看起來就像碎裂的泥巴娃娃。

「怎麼會?」伏黑動也不動的看著如同一攤碎土的伏白,他已經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此刻的感覺了。

伏白,死了嗎?死了嗎?

好、好不容易才感覺他的存在,難道就這麼死去了?

「別死啊……」他發顫的雙唇輕輕的吐出這幾個字,眼前的視線又變得模糊,淚水又開始不停的、不停的往下掉,落在已呈泥土狀的伏白身上的淚水立刻被吸附,讓伏白的身上有好幾處點點如同被水灑過的痕跡。

「你別死啊……」強烈的孤獨感襲來,讓伏黑不停的發顫、落淚。

「求求你別死啊……」

最後,他啞著嗓子用盡氣力、大聲的嘶吼著,期望伏白可以復活。

 

「發生什麼事了?」身為伏黑與伏白『母親』的那名女子,在固定的日子前來探望這對兄弟,卻在開門的剎那,被眼前所觸及的一切不禁嚇得愕然。

跌坐在石床旁的伏黑,一手攀住床沿,手上還緊抓著伏白已經泥化、碎裂的手掌,他似乎已經哭了好一段時間,連出聲的氣力都沒有,只能痛苦又悲傷的轉過頭看著他們的母親。

「伏白、伏白醒過來了、可是、可是他也死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女子衝上前,看著碎裂不成行的泥人,連句完整的話語都說不出來。

伏白怎麼會變回原形?怎麼會死亡?

「是我疏忽,沒有守好門讓魔物闖進來,他們想佔據伏白的軀體,我很慌不曉得該怎麼辦、伏白卻在這時候醒過來。

他要我救他……可是我救不了……救不了……」

說著說,伏黑又崩潰的低頭哭泣,好不容易他才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人,卻在下一刻感受到更孤獨的事實。

他不要一個人就這麼活在世上,他需要有個伴、他想要有個親人。

「居然發生這種事。」女子低吟了一聲,眼前的情況非常棘手,令她眉頭深鎖。

許久之後,看著那些碎裂的泥塊,接著緩緩開口。

「伏黑,你想救活伏白嗎?」女子低聲問著。

伏黑一聽,抬起頭看著女子許久,滿是淚水的雙眼因為女子這番話,湧起了希望。

「想!我當然想!」伏黑連忙起身抓住了女子的衣袖,激動的喊道。

「那麼,你曉得要讓伏白復活,可是需要代價,你懂嗎?」

「代價?什麼樣的代價?」

「這點,我並不曉得,必須前往天界拜託兄長尋求解決,才能知道需辦法,畢竟這是個生命,不是這麼簡單的說復活就能復活。」

伏黑看著女子許久,女子也等著他著抉擇。

「那就走吧!不管什麼代價都沒關係了。」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這項選擇了。

當,女子小心的收好那些碎裂的泥塊,帶著伏黑離開了黃泉道,這也是伏黑與伏白第一次離開這個長久居住的地方。

只是,就離開這麼一次,便再也沒有歸來。

 

天界,據說是他們兄弟出生的地方。

而這名帶著他們返回天界的女子,即是當初捏泥造人的女媧,但是賦予他們靈魂的人卻是伏羲,也就是人類誕生的最初造者之一。

但是,相較於女媧的溫柔與人們貼近的作風,伏羲可說是非常神秘。

尤其當初他們被惡作劇般地創造出來的這件事,伏羲是最反對的人,一對完全不合乎常理而存在的兄弟,在世上根本沒有他們存活的地方。

然而,反對歸反對,因為這是神諭,他無力阻止這兩個奇怪的生命體誕生。

於是結束泥造人的任務之後,伏羲便神隱了起來,不再與外人見面,現階段唯一能與他接觸的人,只有唯一個親妹妹女媧了。

女媧手中那包用布覆蓋著的就是伏白的軀體,緩緩的跟在他身邊的則是伏黑,看著自己是出生的地方,卻又對此地無比的生疏,此刻的心情非常複雜。

他討厭這個地方,伏黑默默跟在女媧後頭,下意識這麼想著。

他也討厭黃泉道,他更討厭這些把他們倆丟進三不管地帶的大人們。

一切的一切,都是這麼的令人厭惡。

「伏黑,跟好,我們再走一段路就能到達兄長所待的住所了。」女媧帶著他步上彷彿永無止盡的灰色石階,伏黑隨著她所說的方向探去,看到了一個彷彿比天界還要高的階梯,周圍安靜、毫無聲息,卻一點也不沈悶反而增添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聖感。

階梯的盡頭,就是伏羲所待著住所了。

「那個人把我們創造出來之後,就躲在這裡度日子嗎?」伏黑嗤之以鼻的問著。

他曾聽女媧說過,伏羲創造他們之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這裡。

「兄長是在贖罪,他對你們有很深的愧疚。」畢竟,當初反對的人是他,創造的人也是他,無力阻止而眼睜睜的讓這個實驗完成,也是他。

「一個人躲在這裡避不見面算哪門子的贖罪?他根本是不想見我們而已。」伏黑冷哼著,對於伏羲的作法他一點都不領情。

但是,伏羲又是能讓伏白重生的關鍵,一想到這裡,他又將這些對於大人們自私的怒氣吞進肚子裡。
「伏黑……可別在我兄長面前對他這麼說喔!他會傷心的。」女媧伸手摸摸他的頭,溫柔的說道。

 

再長的階梯,還是有盡頭。

眼前,是與這灰白的石階相反的由黑色岩磚蓋成的屋子,面對他們的是一個完全沒有阻隔、甚至沒有門,一個完全開放式的屋子。

裡頭是一個只能用空曠來形容的空間,黑色的地磚、紅色的柱子,稱得上擺設的也就只有幾乎快碰到屋頂那高大、素雅的屏風。

在半透明的屏風後頭,隱隱約約看得見一道身影,用著側身打坐的姿勢,這身影動也不動的盤腿而坐,連伏黑與女媧兩人已經來到屏風前,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伏羲大哥,抱歉打擾了。」女媧輕輕的將手貼在屏風上頭,禮貌性的打招呼。

「怎麼了?真難得你會來啊!」從屏風內部傳來的是低沈又穩重的聲音,是一個無法判斷實際年齡聲音。

「真是抱歉,貿然來訪,因為有事相求,懇請大哥出面幫忙。」

「有事?」這時,屏風內的人明顯轉過頭看著女媧一眼,並緊盯著跟在女媧身邊的伏黑。

「這個孩子是伏黑?」伏羲的聲音明顯的提高了些,似乎對於伏黑的出現顯得很訝異。

「是的。」女媧點點頭,明顯感受到伏羲的情緒波動。

「為什麼會帶他來?」伏羲的口氣顯的支支吾吾,讓伏黑聽得心頭有些不舒服。

難道這傢伙不想見到他?

「伏羲大哥,因為出了一些事情,所以急需你的協助——」

「什麼事情?讓你這麼慌?」伏羲這時又將視線落在女媧身上,發出不解的聲音。

「伏白,因為我們的疏忽而死亡了……我們希望大哥能幫幫我們,現在也只有你可以讓伏白恢復原狀了!」女媧說完,慢慢的跪了下來,手依然貼著屏風等著裡頭的回應。

顯然在屏風後頭的伏羲。沈吟了許久、許久,視線更是落在挺直站著、動也不動的伏黑。

「好吧!你們進來吧。」最後,伏羲嘆了口氣還是選擇面對了他已好久、好久不見的伏黑與伏白。

 

全白的飄逸長髮、素色的衣擺,雙眼是令人疑惑的緊閉著,挺直的身軀,雖然是盤腿而坐,卻能感受到這人難以抹滅的神聖氣息。

這人,據說是人類最初的創造者之一,卻在製造了伏黑與伏白這兩個猶如怪物般存在的人類之後便神隱起來,從此不在世人面前出現。

躲起來避不見面,就是懦弱的行為。

這是第一次與伏羲如此近距離見面的伏黑,最初的念頭。

除此之外還有厭惡、憤怒、難過……等等,各種痛苦又不滿的情緒在他心底交雜。

「這是伏白?」伏羲依然閉著眼,伸出手緩慢的撫摸著擱在他面前的灰白色泥塊,試圖從碎裂的泥塊中找尋伏白的氣息。

「是,大概是為了抵抗魔物入侵,他選擇讓自己碎裂、死亡。」女媧順著他撫摸的動作,看著那些泥塊。

「真是有骨氣。」伏羲微微笑著,那雙總是無法睜開的雙眼,似乎也帶著笑意。

「對啊!比起你,伏白有骨氣多了。」伏黑突然不客氣的說著,這一說讓女媧有些驚愕的轉過頭看著他。

剛才明明告誡過他,怎麼還是……

「呵呵……」伏羲一愣隨後卻輕笑出聲,似乎一點都不介意伏黑如此的無禮。

「伏黑,你說的很對,你們的確是比我有骨氣多了。」語畢,伏羲露出了落寞神情,第一次看到伏羲有這種情緒的女媧,發出了不解的疑問。

伏黑更是無法理解眼前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麼。

「我的確很沒有骨氣、非常膽小,為了逃避現實、自以為是的忽略你們兄弟的存在,我寧願失去雙眼寧願隱居於此。

伏黑,我並不介意你這麼罵我,畢竟是因為我讓你們過著如此痛苦的日子。

對於你們,我真的、真的很愧疚——」

伏羲低下頭,發出喟嘆,試圖將這長久以來的苦悶吐出。

「你再怎麼愧疚也沒用,反正我跟伏白就是誕生了!我再怎麼罵你,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吧?你們總要對我們負責啊!居然把我們丟在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

那才叫不負責任!」

伏黑非常不領情的回應,一向將事情往現實面看的他,不會因為這個始作庸者的道歉而讓事情解決。

道歉是沒有效用的解決方式,一點實質意義都沒有!

「那麼,你希望我怎麼做呢?伏黑,你希望我們怎麼對你們負責?」伏羲掛著微笑微傾著身子,試圖多靠近伏黑一些。

女媧倒是露出一副意味深遠、默不作聲的神情看著他們倆。

伏羲在笑,而且是放寬心、愉悅的笑,她已經好久、好久沒看到自家兄長有這種愉快的心情了。

是不是伏黑這番話,讓他的罪惡感稍稍抒解了些呢?

如果真的是這樣,早知如此,之前就該帶伏黑來跟兄長見上一面才對。

「我只希望你幫我們兩件事,一個就是讓伏白復活,一個就是不要再讓我們待在黃泉道到種鬼地方了!」伏黑低下頭說著,本來離開黃泉道是他最大的願望,但是現在最重要的是伏白可以復活。

畢竟,孤獨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了。

「嗯——」

伏羲低頭沒有立刻回應,只是緩慢的、輕柔的撫摸著化成泥塊的伏白。

「第二個願望很簡單,但是第一個願望……」

伏羲稍稍皺眉,沒有立刻將話說清楚,這樣的舉動引起了伏黑的緊張。

「你該不會說辦不到吧?」伏黑連忙起身繞過那些泥塊,抓住伏羲的肩膀追問。

「不是辦不到,而是——」伏羲仰頭用著緊閉的雙眼對上握住他肩膀的伏黑,頓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

「你曉得,復活這種事,是需要代價來交換的嗎?」

◆待續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瀝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