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常的伏白

隔天一早,卓先生立刻派人將傳說中的百年老薑送來酒屋,還用頂級的木盒小心翼翼的裝著,可見他對這件事有多麼看重。

看著被攤在桌上的百年生薑,伏黑面無表情的盯了好一會兒,才默默的伸手收起木盒,收進只有他才能開啟的倉庫裡頭。

坐在離他不遠處的伏白,今天難得一大早就帶著小剛跟彩虹來酒屋吃早餐,除了他以外的兩人,都不明就裡的看著心情有點鬱悶的伏黑。

「好奇怪唷!第一次看到伏黑大人收到禮物,會露出這麼不開心的表情。」小剛含著湯匙疑惑得出聲。

「嗯,大概心情不好吧!」彩虹跟著答腔,這時的伏黑收好了百年老薑,正緩緩的走回他們三人身邊。

平常總是心情愉悅的他,這時一反常態的雙手撐住桌面,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一旁的人們對於他這般情緒低落的模樣,有點好奇又不敢多問。

「果然,那個劭小妃住在這裡是個麻煩!」伏黑低聲的、充滿不悅的說,手幾乎快敲碎桌面了。

「咦?」彩虹吞下口中的食物之後,轉過頭看著伏白詢問「是那個劭小妃?」

「嗯。」伏白點點頭,有些慵懶的喝完茶,沒有多說什麼。

「剛剛上市場買今天開店用的食材,就發現有人跟蹤我!」伏黑煩躁的嘆口氣,一想到平靜的生活被破壞,他就極度不爽啊!

「小妃到現在都待在房間裡,又沒有跟你出門,別擔心啦!」伏白一邊替自己倒了杯茶,緩聲的說著。

「說是這樣說,明知道有人在後面跟著你又不能做什麼,那種感覺真不舒服!」伏黑說著說著,並歇斯底里的握拳發出低吼。

這也就是因為就算他收了這個百年老薑的報酬,卻還是老大不爽的原因。

比起這些,他更愛自由自在啊!

「反正這段時間,小妃都不會離開這裡,你就別擔心事情會曝光。」伏白仰頭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緩緩起身。

「我去看一下小妃的情況。」比起以往,伏白異常冷靜的轉身往另一邊走去。

看著這麼異常的伏白,小剛仰起頭思索了好一會兒,想起了昨晚的情形。

「伏白昨天晚上很奇怪喔!」小剛轉過頭向另外兩人說道。

「奇怪?」彩虹偏過頭,無法理解,因為她覺得其實已經見怪不怪了。

會讓小剛覺得奇怪,還真的值得探討。

「昨天伏白不是借了你的筆電,說要查資料?」那時候的他正專心打電動呢!

「嗯!說到這個我就氣!光是教他會打字,教了半天才教會!後來我就讓伏白大人自己摸索,跑去睡覺了!」一個老人似的伏白,居然會想使用這種被他視為怪物的3C產品?

「嗯!對啊!他後來為了打幾個字,打好久。」小剛咬咬口中的食物,不解的說。

「所以,伏白到底想查什麼呢?」伏黑一臉新奇的追問,想像伏白為了敲鍵盤打字露出困擾的表情,不禁爆笑出聲。

「我記得是孕婦注意事項、產前須知之類的資料,而且很認真喔!一邊查一邊抄筆記。」

「咦?伏白大人查這些做什麼啊?」彩虹也覺得新奇了。

「對啊!他好像很在意那個劭小妃懷孕的事情。」小剛滿臉疑惑的繼續說,他深深覺得這樣的伏白,一點都不像他所認識的伏白。

「正確說來,伏白對於生產、新生命的誕生,都會很在意呢!就像上次夏哥的事情,他也是毫無怨言的幫助啊!為什麼伏白會這麼在意這件事呢?」彩虹不解的思考許久,還是想不出答案。

「伏白這傢伙就是這點奇怪,審判、處死有罪的妖怪向來不留情,唯獨生產這件事,他就是特別心軟。」伏黑不免輕笑的說。

「伏黑大人知道為什麼嗎?」

這兩個小孩眼睛閃閃發光的看著他,一副想知道源由。

「只跟你們說而已,不可以讓伏白知道喔!」伏黑這時彎身靠近他們,手指抵著嘴唇要他們保守秘密,確定這兩個小鬼不會違背約定之後,他才要這兩個人靠近他,低聲的說起這個伏白從來都不曾提起的秘密。

 

◇◇◇◇◇◇◇◇◇◇◇◇

 

「因為我跟伏白,不是遵循正規的生命延續方式出生,而是像個怪物似地,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伏黑晃著手中的杯子,低聲的說著。

「怪物?」

小剛與彩虹露出不解的模樣,就像個怪物一樣?

聽起來好像科幻電影才會出現的名詞。

「對啊!怪物,沒有母親、沒有父親,純粹由神所創造的人類。」

「我聽不懂——」小剛皺眉的舉手反應,聽起來好深奧。

「這個可是連古書上都找不到的事情喔!女媧造人的傳說總有聽過吧!」

他心想果然說得太深奧,兩個小鬼一副茫茫然的樣子,只好換個方式解釋。

眼見兩個小鬼同時點點頭,伏黑才又接著說下去。

「當初女媧造人,一共分成兩種,一種是使用少量的神泥捏製而成,一種則是普通的泥巴再用竹竿隨意打出人形。

神泥製成的,多半賦予聖人任務,例如開天闢地、創造人群聚落,普通泥巴就是普通的人類罷了!

原本,神泥只足夠造出五個人,他們被稱為五賢人,但是賦予造人任務的神,不知哪來的想法,用剩下的神泥多捏出了兩個預定外的人類,

簡單的說是多餘的產物。

一個是殘缺不全的人類,沒有維持生命的心臟,僅靠著神與魔的血作為補足,替代心臟,沒有意識終日只能躺著、漫無目的活著。

另一個,用普通泥巴捏成的人類,混入了一半神的血肉,一半賢人的血肉,他是半個神人、半個普通人類。

這兩個就像個怪物一樣,死也死不了,一直存在這個世界,卻也因此任何一個地方無法收容這樣的兩人,說是人類卻有神與魔的血與心臟,說是神人,卻又有普通人類的軀體,到哪裡都沒有他們可以界定的地方。

所以長久下來,只能在三不管之地,『黃泉道』裡生活。」

 

黃泉道,那是指引死去的妖怪、靈魂必經之地,沒有任何光亮、幽暗又濕冷。

躲在黃泉道的最角落一抹身影,盯著這些混濁、虛無飄渺如霧氣一般的球體許久,看著這些球體緩慢的往同一個方面前進,望著這些球體的眼神有些茫然有些羨慕。

能有歸屬的地方,令他好羨慕。

許久許久之後,終於意識到自己出來太久,小小的身影轉過身往著黃泉道的更深處奔去。

停留在一棟有些破舊的木屋前,年約十歲的男孩氣喘呼呼的看著半啟的門,裡頭些微洩漏出來的冰冷氣息令他不禁皺眉著。

不久之後,一名看來溫柔身著儉樸服飾的女子從裡頭走了出來,一抬頭就與這個男孩四目相對,露出微笑。

「又跑出去玩了啊?」女子微笑的說著。

「嗯、嗯……」男孩點點頭,有點生疏的往後退了好幾步。

他曉得這個人是誰,這個人據說就是製造他與伏白的『母親』。

只是這人久久才露臉一次,來此的目地是探望躺在房裡好幾年,沒有意識、不曾睜開雙眼的弟弟。

一個沒有意識、沒有思想的人類,就這麼靜靜的躺在那兒好多年。

「下次別這麼貪玩,你弟弟可是毫無抵抗能力的狀態,萬一有魔物霸佔他的軀體就麻煩了。」女子上前摸摸他的頭,輕聲的解釋。

「被霸佔又如何?像個被丟棄的廢物一樣,擱在那邊有什麼意義?」

他偏過頭低咒幾聲,房裡的人據說是他弟弟,可是他從有記憶以來不曾看過這個人張開眼睛過。

說他是人,因為他跟自己一樣,隨著歲月而成長,說他不是人,因為他跟自己不同,不曾醒過來、不曾說過任何一句話。

所有的孤獨,都只有自己承受,令他對這個『弟弟』的存在一點感覺都沒有。

「伏黑,不能這麼說,他是你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除了你能依靠,沒有別人了。」女子稍稍轉頭看著屋裡,想起這兩個被惡作劇般地隨意創造而誕生的生命,不禁露出憐憫的眼神。

多可憐……兩個不被承認的孩子。

「你們老說一樣的話,卻把我跟他像個垃圾一樣丟在這裡,為什麼不乾脆殺掉我們算了?為什麼?」

小男孩終於憤恨不平的吼出聲,這是他一直以來無法理解的事情。

「不行,不能這麼做——」女子蹲下身軀攀住他的肩膀低聲的安慰,不願直視她的男孩偏過頭發出冷哼。

「這是大人們錯誤的決定才造就你們的存在,儘管如此你跟伏白一定要找尋自己存在的價值好嗎?你跟伏白一定有存在這個世上的意義與任務。」女子的眼底有著滿滿的愧疚,眼見時間的流逝,她也必須離開了。

離去前,她又不放心的低聲叮嚀男孩。

「要好好的看好伏白,別讓他受到傷害。」語畢,女子這才緩緩的離開,留下了一臉落寞、孤獨的男孩。

又剩下他一個人了。

揮之不去的孤獨感籠罩著他,轉過身後小男來慢慢地、百般不願地跨進屋裡。

 

躺在冰冷石床上的人是他的弟弟。

與他相同,擁會變長的頭髮、指甲,隨著呼吸、吐氣而起伏的胸口,證明他活著。

但是,缺少了一顆心的他,卻不曾張開眼睛過。

蹲坐在房裡一角的伏黑,充滿茫然的看著這個平躺的身軀,看得出神。

他最好奇的事情,就是這個弟弟曉不曉得自己活著?

「一輩子都得跟這個傢伙待在這裡嗎?」他抱住自己的身軀悶悶的說著,這個弟弟也有名字,叫做伏白,據說是與他完全相反的一個名字。

然而,他到現在還是不懂白與黑之間的差別是什麼,白與黑是什麼意思呢?

這個問題,不曾有人告訴他,而他也無從問起。

他也不曾叫過這個弟弟的名字。

因為,在他眼中這個人有名字、可以存活在這世上,根本就是浪費的行為。

為什麼他得守在這裡不能離開呢?

「伏白現在沒有意識,而他的軀體又是令人稱羨的神魔肉體,任何想修練更高階的妖魔,看到這樣的軀殼,一定會爭奪。

伏黑,你要好好保護弟弟,別讓其他妖魔佔領伏白的軀體。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會醒過來。」好幾次,那個溫柔的女子都這麼提醒他。

「醒來?」站在石床旁邊的伏黑,噘起嘴巴疑惑的看著雙眼緊閉的弟弟。

「怎麼可能啊?睡了這麼多年,這傢伙永遠都不會醒過來啦!」伏黑這時洩恨似的伸手揉捏、拉扯著伏白的臉頰,看著他毫無生氣的表情被拉扯的滑稽模樣,不禁笑了出來。

最後,伏黑玩累了,鬆開了手,看著被這樣捏弄也不見醒來的伏白,不禁露出落寞的神情。

「好無聊。」嘆口氣之後,伏黑收起的笑臉,又窩回原來的位置,蹲坐在一角抱著雙膝,無聊又落寞的看著石床上的身影。

好無聊、好無聊、好無聊……

無聊的一天又要這樣虛度掉了!

這時的伏黑想著想著,就這麼陷入沈沈的睡眠。

 

救我——伏黑——救救我——

好陌生的聲音,是誰在叫他?

是誰在求救?這聲音不曾聽過啊!

竄進腦海的呼喊讓伏黑醒了過來,醒來的瞬間他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一陣的寒意從外頭溜了進來。

伏黑慌張的轉過頭,發現應該緊閉的門不知在何時被開啟了。

隨著門的開啟,他看見了一股令人不安、散發著詭譎氣息的黑色濃霧從外頭緩緩竄進,那些黑色濃霧的目地就是躺在石床上無法動彈的伏白,伏黑不安的看著這些黑色濃霧,不曾這麼恐懼害怕過。

「糟糕!剛剛忘了關門,才會讓那些在黃泉道的低階魔物發現這裡!」

伏黑發覺自己的疏忽犯下了大錯,連忙奔上前關上了門,阻止那些魔物繼續進入。

關上門之後,他恐慌、喘息不已的背貼著門,看著那些漸漸攀上伏白身軀的黑色濃霧,看著那些噁心的濃霧漸漸的將伏白包圍。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這樣的情況,伏黑只能無助的看著那些魔物慢慢佔據伏白的軀體,卻想不到任何辦法解決。

「剛剛那是伏白的聲音吧?是吧?」伏黑眼神恐慌的低下頭,腦海中繚繞的是剛剛在睡夢中聽到的聲音。

那是他第一次聽到伏白的聲音,第一次——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伏白是活著的。

原來他這個弟弟是真的存在。

他一定很努力想醒過來吧?

不曾有過的存在感,突然就在這時候灌進了他的胸口,好像被突然打醒似的,讓他頓時難以承受。

眼見那些黑色濃霧漸漸吞噬了伏白毫無抵抗的軀體了。

下一刻,他狂奔到伏白面前,失去冷靜的揮開那些濃霧,那些有著惡臭、令人不安的濃霧。

「滾開!不准靠近伏白!你們這些蠢東西,通通給我滾開!」明知這麼做沒用,但是他還是像個瘋子似的,揮動手臂驅趕這些令人不安的黑色濃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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