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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傳聞

俏如來,下落不明已有數年。

自從那場戰役取得漂亮的勝利之後,九界維持相當長一段時間的平和,兩年後,他交出了中原的領導權,從此消失在世人面前。

沒有人知曉他的行蹤,理應最清楚的史家人總搖頭說不清楚。

他消失的第一年還有人會提起,想起這麼一個彷彿不沾染塵埃的白色身影,周旋在各個勢力之間力求平穩。

他消失的第二年,新一代的群俠崛起,更出現不亞於他的年輕智者,更總忍不住兩相比較,有人對他批評、有人對他推崇,褒貶不一。

他消失的第三年,已經沒什麼人提起他,眾人更關注的是當下的局勢變化,武林間的門派暗潮洶湧,彼此為了利益免不了出現爭端與拉扯,但是大抵上相當平和,並未有大事發生。

又過了兩年,俏如來的名字已不再被提起,曾經的戰亂恍如隔世,即便如此仍舊有那麼一個人會掛心他的下落。

 

蒼越孤鳴近幾年來喜歡與一位來自民間的夫子通信,但是來往的頻率並不頻繁,一封信來往傳達往往花上數十日、數月是常見的事。

親信從旁敲擊得知,對方是一位學識淵博、卻行蹤不定的學者,他們無從知曉往來的信件內容是什麼,至於傳遞的管道更是個謎,沒人曉得他是如何將信送出苗疆皇室,對方又是如何取得,至於回信方式更是輾轉多回,到他手上時信封早已邊緣破損抑或沾著汙漬。

然而,這些他從不在意,他在乎的是信裡的內容,往往收到信的當晚他便會徹夜提筆回信,回覆的內容永遠比對方多一些、永遠都會記得附上當季壓制的乾葉或花瓣作為時節的證明。

對方到底是誰,過了多年後仍舊沒人知道,每回來取信的人都不同,對方的行蹤總要透過多個人才能猜出大概位置,但是當就快他猜到地點時,那人早已動身前往別處。

算一算,他與對方這般往來已有好幾年的時間,從書信上他知道對方過得很好,但……他最想親眼一見對方才能安心,無奈對方就是鐵了心不讓人察覺蹤跡,他只能從字裡行間去推測、去想像那人正在何處,過著朝思慕想的歸隱生活。

時節進入秋天,他又接到對方的訊息,這次帶來信函的人是王叔千雪孤鳴,同樣喜歡四處遊歷的他,是經由一位商行老闆交付此信。

「蒼狼啊、這封信又是那個人給的?」順利將信交至姪子手中的千雪,看著他小心收下的動作不免好奇問道。

「是的,能收到他的回音,孤王非常開心。」蒼狼握著那封信淺笑道。

「到底是誰啊?每次都要大費周章的轉信,到你手上都不知是幾個月後的事了。」

「呵、一位與你同樣喜歡到處走動的人。」

「他叫什麼名字?好歹我也幫你們轉交過幾回信,總該知道名號吧?」

「他叫──」蒼越孤鳴停頓了一會兒,拇指下意識搓著那尚未拆開的紙張,他可以想像信函的最後屬名,想著對方是如何寫下那般工緻的字跡。

「青米先生。」

──真是個怪名字。

千雪隨口笑道,交代完所有的事項之後,他瀟灑地轉身揮手離開,蒼越孤鳴望著王叔離去的方向,不禁感慨這苗疆皇宮雖大,卻留不住這個喜愛自由的人。

就像那人一般,以他的聲望天下雖大,若要找個舒服的落腳處一定沒問題,他卻選擇躲起來。

「你說你留了可以讓我尋找你的線索,但是我悟了多年還是想不到答案,我們究竟能有重逢的一天嗎?」

他依然撫摸著那封信,想著那人給的難題,陷入了苦惱與思念中。

 

二、尋覓

秋天,是個慶祝豐收的季節。

這天,來了境外的雜耍表演團,在苗疆內引來不少人圍觀,新奇的表演方式也吸引了皇宮內的人注意,恰好在中秋節前想替大家增添點節慶的氣氛,於是雜耍團被請入宮裡表演。

蒼越孤鳴看得很入迷,手裡的桂花蜜都忘了喝盡。

表演很精彩,領銜這班雜耍團的是一位年已花甲的矮胖男性,穿著充滿了異國風情,那張臉不是苗疆子民的模樣與中原人相差更遠。

「表演真精彩,孤王想賞些什麼。」他心情很好,已經很久沒這麼放鬆的享受團員節日,雖然從他登基以來始終缺了點什麼,讓他倍感孤單。

「謝苗王恩賜。」領班恭敬地跪地感謝,抬起手接過了從宮人送來的賞賜,那是一小盒價值不斐的珠寶。

領班看了一眼,吩咐身邊的年輕人小心收好並慎重地從自己的衣領間掏出一封信函說道:「苗王,在下也有樣東西要送您,他說他是您的故人,並交代只要您看到這封信函的屬名便可知道是誰。

蒼越孤鳴皺著眉,多年的爾虞我詐日子讓他立即有了防備,在眾目睽睽下卻也無法拒絕,隨即命人取回信函交至自己手上。

那封信函非常的薄,彷彿是隨意拿取的宣紙對折而成,只做簡單的封泥黏住封口,正面的右下角有個極小的屬名,只寫了兩個字「青米」。

他一看見這熟悉的字跡,一時藏不住喜悅與驚訝,說話都有些不穩了。

「你、你可有見到他本人?」蒼越孤鳴悄悄地捏緊信函問道,距離上回收到回信已經是數個月前的事,由夏入秋總讓他思念著對方所在之處氣候如何,以及擔憂著他過得好不好。

「有的,他是個旅人似乎也曾為僧人,經常曾見他在入夜時關門誦經,為了籌措旅費曾跟著我們流浪了一陣子,但是多半是替雜耍團內的人整理雜務,學識深廣,於是我們請他教戲班裡的年輕人、孩子們讀點書,是一位非常溫文儒雅的男性。」

雖然領班對那人的形容不多,但是蒼越孤鳴的腦海裡已經能描繪出對方的模樣。

想著,雙手不禁微微顫抖了起來。

「那麼,他現在去哪了?」

「那位旅人已經在上個月時與我們分道揚鑣,似乎有別的要事需離開,分別交給了我們這封信,並說如果有機會進入苗疆內表演,請將這封信轉交給苗王。

當時,我們可苦惱了,一介平民實在不知道怎麼與您接觸,他說只要在境內做出最精彩的表演就有機會,那位先生果然厲害。」領班笑道,苗疆從來不是他們會進入表演的國度,然而這一趟顯然是對方算准了境內沒人看過表演,因為新奇絕對引得了注意。

「是嗎?的確是非常精彩的表演。」蒼越孤鳴滿意地點點頭,心頭卻有些失落。

因為,他期望的人再次錯肩而過,讓他沒有機會問問對方過得好不好。

「謝謝苗王賞識,我們也得到非常好的體驗。」

「那麼,孤王想在問件事──交付這封信的人,有說他要去哪了呢?」

「這個,我們就不太清楚了,只說家人有急事需要會面,依稀記得是弟弟的事,其餘我們就不便追問了。」

「這樣啊──這樣,就夠了。」蒼越孤鳴頷首道,他已能推測出對方可能的去向,但是這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了。

而現在,那人大概又去了所有人再也找不著的地方。

 

夜裡,他隔著燭火細細地看著那封信。

熟悉的字跡、彷彿對方就在面前說話的用字習慣,讓他一再地反覆閱讀。

信裡,對方依然自稱是青米先生,告訴他這段時間遊歷的所見所聞,同樣地從不透露出自己真實的行蹤,因此只能從字裡行間去猜測。

「舍弟近日邀約相聚,經他提醒才想起,原來中秋近了。

是團圓的好日子,願王上也能花好月圓、國泰民安。」

就這麼一小段話,蒼越孤鳴想著那人是不是也回到中原境內過中秋了?

但是,這麼做又太冒險,儘管失蹤多年江湖的人事早已物換星移,但是難免會有幾個資深前輩會認出他來。

這也是對方總是深藏的原因,他的身份就是個永遠也捨不去的紛擾。

但……他真的好想見見這個人,只想問他一聲過得好不好──

 

中秋已過,街道上還殘存著一絲節慶的氣息,還有些商舖門前的擺飾尚未撤除,雪山銀燕覺得自己與這些風景格格不入,今日他只帶著輕便的防身武器出門,離開了熱鬧的市鎮後進入渺無人煙的樹林中,他在依約的時間內準時抵達地點。

樹林裡,只有他踩在枯葉上的沙沙聲響。

不久,另一側有了動靜,他立刻提起防備,一見到來人卻難掩露出驚訝。

「怎麼是你?我本以為──」他尚未說完,對方輕聲一笑打斷他。

「這種私人事務,孤王不方便讓他人代理。」

「但……你擅自出來,苗疆內沒問題嗎?」他皺著眉,儘管對國政不熟,但是對方可是一國之主,這麼隨意出現在中原邊境是非常冒險的事。

「孤王已有派人代理,無須操心。」

「也罷,這是你們苗疆的事。」他輕聲嘆口氣,張望四周才發現這人居然沒帶任何隨從,只為了取得自家兄長的一封信,居然願意冒這麼大的風險?

他想不透,卻也記得兄長一再交代的事情,他從懷中摸出了一封折得整齊、輕薄的信函遞交到對方手上。

蒼越孤鳴小心地拿過那封信,低頭注視了一會,這才抬起頭望著對方問道:「你兄長──他過得還好嗎?」

雪山銀燕想也不想地回道:「我大哥真的猜中你會這麼問,他說如果真的想他,仔細看清楚內容即可。」

「仔細看?」

「我能說的只有這些,大哥不希望行蹤遭到洩漏,雖然我看整個江湖已經將他忘得差不多,難保哪天又出現什麼麻煩,干擾他退隱的日子可就不好了。」銀燕搔搔頭,現下並非天下太平的日子,但是也不再有人會提起他兄長的名字,他認為這是好事,畢竟過去兄長背負的責任與責難實在太多了。

「瞭解,孤王會自行參透。」蒼越孤鳴小心地將信函收進懷裡,與對方僅簡短寒暄幾句準備轉身離開。

雪山銀燕看著他準備離去的背影,有些好奇的出聲問道:「我聽說……你最近將所有的國政事務丟給你叔叔,準備雲遊一段時間?」

蒼越孤鳴停頓了一會兒,轉頭難掩一抹苦笑說道:「這種皇室才能知道的祕密,你怎麼能知曉?」

「這……我也是聽來的。」

蒼越孤鳴望著他依然只有微笑,他很清楚這個「聽來的」的可信度極高,更明白自家王叔的個性,這等大事藏得住世人,藏不住他那幾個如家人般地結拜兄弟。

「既然如此,也懇請您保密,只要一段時間孤王便會歸來,當然苗疆境內也會力保與中原的平和。」

「我擔心的不是這件事──我當然信任你們當初立誓的承諾,我只是擔心……」

「擔心什麼?」

「你會像我大哥一樣,突然間想拋棄掉這一切遠離世間。」雪山銀燕說罷眼裡難掩一絲落寞,現在家人分離四散,這個中秋難得一夥人能團聚,但是這彷彿是具有時效性的機會,天一亮所有人又為了自己的目的離開,又留下他一人在原地。

蒼越孤鳴一愣,沒料到對方會這麼想,但是仔細一想也就不意外,這幾年下來變化甚多,有些人已經不在了,有些人則不願意繼續沾染紅塵,被留下來的人自然也只有深深的寂寞。

「孤王不會。」他停頓了一會兒,對這位耿直的青年再三保證。

「雲遊時間僅有一個月的日子,待孤王返回苗疆時,必定邀請你來居處待上幾天,把酒言歡。」

雪山銀燕聽著輕輕笑道:「沒問題……若有機會遇到我大哥,也請替我問聲好,家裡隨時都會有人等他回來。」

兩人簡短交談後,便各自離開了這座人煙稀少的樹林。

蒼越孤鳴捧著那封得來不易的信函,往更無人的區域行走,爾後整整一個月,幾乎沒有人找得到他。

 

三、尋得

位於中原東方邊境有一座彷彿屏障一般的山群,連綿不斷地山峰鎮日被雲霧繚繞,在山腳下的村落總說那裡就像仙境一樣高不可攀。

山群中有幾座潛修、清靜的寺廟,據聞總有幾個修道人上山,走過那些崎嶇的山路作為所謂的鍛鍊。

蒼越孤鳴是從山腳下一座村莊打聽到的消息。

「有個年輕的男子,總一身素雅白淨,經常在月初時下山採買抑或接受村民的邀請,偶爾會在村內的學堂替孩子們上課。」

「似乎是個學識淵博的人,孩子們光怪陸離的提問總能仔細回應。」

「有著不符合他外貌那般的沉穩,個性極為低調,鮮少透露真正的所居之地。」

「這些山群有幾個地方特別險惡,他來往的方向更是險惡中的險惡。」

「若要說青年來往的方向,也有好幾座寺廟,但是其中最難到達的,則是位處最山頂的無名寺廟。」

「稱它無名,是因為懸掛在寺廟門上的匾額經歷風吹雨打,早已看不出痕跡彷彿是一塊老舊的深黑色木板懸掛在上頭,因而被稱為無名寺廟。」

「廟裡其實也只有一個老住持跟兩個年輕的小沙彌,偶爾看得見這三人一同下山來化緣,山裡非常崎嶇,所以他們一入村莊通常都會待上十天才會返回。」

「這幾日,老住持只領著一位小沙彌下山,他們就在西邊村口的要道上化緣,今晚應該是第九日,算算他們的習慣,明日一早會進市鎮採買些物品再一同揹上山,下回再出現恐怕是兩個月以後的事。」

「那座寺廟非常難以到達,因此前往朝拜的人也就不那麼多了。」

「聽說那裡供奉了一尊菩薩,很靈驗的!什麼願望都能為你達成,或許就是因為不易到達,專為有緣人實現願望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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